西北著名诗人堆雪绘画

每次探亲回家，我都要和父亲同睡一张床。和父亲这种方式，通腿儿在我们山东老家叫“通腿儿”。和父亲“通腿儿”是通腿儿指一条被子两头各睡一人，互相抱着对方的和父亲脚的一种睡觉方式。

尤其在天寒地满头的通腿儿夜晚，“通腿儿”真暖和。和父亲晚上我便与父亲同睡，通腿儿父亲说我们爷俩好久没睡在一起了，和父亲他很开心，通腿儿黄铜色的和父亲脸上绽放出了笑容，几道皱纹更深了，通腿儿一头乌黑的和父亲头发变得稀少苍白，硬朗挺直的通腿儿腰板越来越弯曲了，父亲已明显地老了。

当然，更重要的是，两人睡觉可以聊天。有时聊着聊着，一个迷迷糊糊地睡着了，另一个还在说个不停。

我喜欢和父亲通腿，也是爱听他聊天。父亲没有多少文化，没有惊天动地之举，没有万贯家财，却给我们留下了取之不尽、用之不绝的精神财富。他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，和我谈论最多的自然是土地。春耕春种、夏播夏收、秋收秋种.....什么时候播种，什么时候收获，各种庄稼的习性，他都了如指掌。偶尔我们也会谈谈家长里短，他给我讲村子里发生的事情，比如谁家娶媳妇了，谁家孩子考上大学了。父亲也喜欢和我聊天，听我讲外面的世界，讲当兵的故事和新疆的风土人情。他虽然听得不太懂，但依然很有耐心，认真倾听。

而这次，我却不大情愿与父亲通腿，父亲有老年人的体味，他咳嗽的声音很响。

父亲睡着了，我却睡不着，心里就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，溅起阵阵涟漪，不敢翻身，怕惊醒他。窗外，天幕尽染，月亮像一枚弯弯的柳叶高悬在漆黑如墨的夜空，滤去万家灯火，璀璨的星光似花点缀着夜空。一阵阵微风摇荡着风铃，撞击出一阵阵叮叮铃铃的声音。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，回忆不断涌上心头，脑海里满是童年父亲与我点点滴滴的一些生活片段.....夕阳西下，炊烟四起，我坐在父亲肩头走在乡间的小路上，我开心地笑着。他拿着自制的钓鱼竿，挖了许多小蚯蚓，来到小河边钓鱼边戏耍的情景，高高的杨树下，青青的堤岸边，一阵阵温馨的风从稻香的田野上徐徐吹来，爷俩的欢声笑语犹在耳边，久久地回荡，他那健壮的手臂是那么温暖而安全。

父亲一生坎坷，吃过很多苦，但是留给我们的,始终是记忆里永远的甜。三年自然灾害时期，爷爷突然去世，那时父亲才9岁。奶奶没有再嫁，一个人拉扯着五个孩子长大，吃过不少苦,受过不少罪。因为爷爷早逝，他小学没上完就辍学在家，但性格乐观，从容面对，一切知足。父亲个子很高，干起活来风风火火。他干过农活，做过生意，为人耿直爽快，方圆几十里小有名气。小时候我跟着父亲走街串村跑生意，也因此明白了许多为人处事的道理，养成了乐观豁达的性格，培养了吃苦耐劳的秉性。那时候，我眼里的父亲，不仅有山的挺拔与巍峨，也有山的慈爱与宽厚，他让我崇拜、敬仰、依赖。

时光匆匆，一天，一季，一年。长大离家后，我带着父亲的温暖和关爱，在外上学、参军、结婚、生子，在离家万里之遥的新疆军营里追梦逐梦，始终奔跑在父亲的目光里。原先腰板挺直的父亲老了，老得佝偻着身子。

每次回家，看着父亲和母亲乐呵呵的样子，眼神里流露出的全是慈祥和温和。当我每次离开时，他总会站在门口向我不住地挥手，依依不舍地总是重复着那句话:“春节能回来吗?多回家看看!”望着父亲和蔼慈祥的脸庞，我的心头总会荡漾起融融的暖意和依依的不舍。

夜静时分，在父亲长长的鼾声里，我的双腿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，又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和父爱的伟大，他的伟大悄无声息却源远流长;他的伟大像一盏明灯照我一路前行。

这一晚，我照看父亲，如照看一个婴儿。而我在婴儿时，父亲一定是照看过我的。躺在他身边的我，是一轮夜晚的月亮。他一定以慈爱的目光抚摸过我，担心我着凉，担心我掉床，担心被子压住了我弱小的呼吸。那样的夜晚，一定不止一晚。

时光易逝，岁月无情，父爱有痕。也许，父爱已不是儿时倾心的呵护，也不是临别时凝重的叮咛，但那一种深藏内心的慈爱，却始终浓稠如血，在心中累积着暖暖的情意，任岁月侵蚀，心境变迁，如树木的年轮，经年愈深愈浑厚。

早上睡来，我问父亲，您昨晚为什么睡的那么香？父亲说，有你陪着，我睡的安稳。

就算我们俩父子角色转换，我也无法偿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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